生我时候,我爸已经是一所小学的教导主任了。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乡下,物质还没有极大富厚,贫穷还基本没有离开,但从小我是白馒头、细米饭养大的。
我们邻居小霞家,就没有那么幸运。他们家一是兄弟姐妹五个,二是祖祖辈辈几代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就靠种地。豫北的农村,地里庄稼一年收两季,五月收麦子,九月收玉米,小麦丰收了,家里就吃白面多,玉米丰收了,白面里就多掺点黄面。
我是个活该不争气的孩子,家里明明顿顿有细粮,可偏偏就爱吃黄馍。
那时候,小霞的妈妈还很年轻,干起活来特别利落。我们家孩子少没人气我就更爱她家的那份热闹劲,也爱吃她家的黄馍。小霞的妈妈我叫娘娘。每回她家黄馍出锅,娘娘总要拿着一块冒着热气的黄馍隔墙叫我。用我妈的话说,我那口水能流几里,跟人家屁股后面走不动。我妈也嫌娘娘做的工具不卫生,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。
现在想想小时候在老家关乎吃的美好影象,除了过年我妈大锅煮的骨头,就是娘娘家的黄馍了。
黄馍在老家叫“虚糕”,应该是一半白面一半玉米面,加些糖精蒸出来的。我妈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,她甚至粗枝大叶到基础不知道她闺女究竟需要啥,只说糖精吃了有害。
我或许七八岁的时候,虽为邻居,我们两家不知什么原因不来往了。我妈人缘欠好,邻里关系的事情上我历来没有偏袒过她。但大人不来往,小孩们自然也得屏蔽也得有立场。那以后,娘娘家有没有黄馍,我再也不知其味了。
我妈依然很少去做,也许她认为,只有吃不起白粮的人家,才会吃粗粮吧。妈妈所受食不果腹的苦,我们那时候不会懂。
不过厥后,“虚糕”似乎真的也退出了历史舞台。几十年后再被提起,酿成养生之道,跟生活无关那是后话。
再回老家,娘娘已然是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了,目光凝滞,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。她有时候也痴痴地看着我,眼睛都不眨,就是没半点心情,如同我是一个她从未谋面的陌生人。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就也缄默着。
很难想象,这位老人,在三十多年前一经那样亲密待过我。童年的黄馍,让我在这个高楼深深的大都市里,那么想念。可是,真像上辈子的一个秘密!